在极早的清晨，万物尚处在沉睡之中，只有些许的天光。
“阿尔托莉雅，开饭啦！”
调笑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，距离模糊不清，似远似近。
周围还是很昏暗，晨光落在她金色长发之间，泛起金色的微尘，宛如阳光的提前宠爱。
她睁开了眼睛，一双宝石般璀璨动人的眼睛。看了一眼并不存在的人影，确定了仅仅是她那位老师玩笑一样的咒术。
每日清晨都会在她耳边定时将她叫醒。
咒语便是‘阿尔托莉雅，开饭啦！’。
这大概是她的老师，被称为不列颠有史以来最伟大魔术师梅林的恶趣味。
在这十五年间，她师从于梅林。亦是如此，这位老师对于她颇为了解，甚至曾经在厨房设下了反吃货陷阱。
“老师，我已经十五岁，并且是一位合格的见习骑士。这样的玩笑可以停止了。”
阿尔托莉雅颇为认真的抗议，她知晓神通广大的老师，一定会听到自己的话的。
果不其然。
“唉，真的是越大越不可爱咯。”
言语中颇为心痛，当然阿尔托莉雅直接无视了，正如老师知晓她的秉性，她也非常了解这位老师的秉性，对于他说的话向来都有免疫。
她整理好衣服，起身抓起桌上的面包，边走边吃，开始了如同往日的一天。
在天色尚未明朗时，将马厩之中的马群清洗并喂养。
她的父亲，或者说养父，是一位剑术高超的骑士，被那位乌瑟王授予过爵士，艾克托。
所谓骑士，自然赡养马群，即使是她，亦有一匹白马。是在她成为见习骑士后，她的养父送给她的。
在照料工作结束后，她拿起了一把木剑，走向了后院。她的养父艾克托在那里等着她，这是每日必须的剑术修炼。
她的养父艾克托虽不如梅林般声名远播，但剑术高超是毋庸置疑的，同时也是一位合格的骑士，教会了她荣誉、谦卑、公正、怜悯等一切骑士应有的精神。
“艾克托，我到了！”
这样的称呼并没有错，艾克托绝不允许她称呼他‘父亲大人’。
她的心中无论怎样渴望父爱，都未曾得到过回应。
但她并没有怨恨，只有感激，十五年日复一日不曾改变的教诲，让她充满了感激。
即使在她看来，老师的身份更多于养父，但养育之情是真实存在的。
只是近日她清楚感觉到了艾克托的变化，对她的要求不再像以前那么严厉，看向她的眼神亦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
她仅仅只有十五岁，尚不能明白那种复杂的情绪想表明什么。
但她的直觉告诉她，会有一些大事发生。
究竟是什么事情呢？自从乌瑟王败于卑王之后，不列颠已经沦陷了大半，即使还有一些地方尚处于抵抗之中，但失去了乌瑟王的领导，失败也是时间问题。
同时不列颠的内乱，引起了隔海的异族萨克逊人，远渡海洋，也踏上了这片土地。
三方纷乱正是这个岛屿的真实写照，但最近她听说卑王与萨克逊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。乌瑟王的旧部沦陷的速度更快，或许不久就会到达她整个小镇。
但这样的事情，无论是艾克托，还是她，都无力改变，亦没有能力去改变。
艾克托早已经摆好了姿势，拿起了木剑和盾牌，说道：“很好的精神，那么今日的剑术练习便开始了。”
阿尔托莉雅小步加速冲了上去，木剑在她手中划过一个完美的痕迹，口中说道：“艾克托，我进攻了！”
铛！
艾克托用盾牌挡下了一剑，察觉其中的力度，道：“非常不错的出招。”
随即盾牌上拨，在促使木剑向上挑去时，他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了阿尔托莉雅。
阿尔托莉雅眼睛闪烁亮光，脚步微退了半步，长剑顺势抽回，剑柄为首，有了惊人的幅度。
铛！
剑尾挡住了艾克托的长剑。
同时她右手一转，木剑旋转带上了力量，使得长剑震退，她以一种刺客的姿态，刺向了艾克托的喉咙。
艾克托退了一步，即使以盾牌挡住了，但强大的力量还是促使他后退。
真是天生的骑士。
纵使有随着年纪的增大他力量衰退的缘故，但能在十五岁之际，便拥有与他旗鼓相当的实力，这样的人并不多。就算是他儿子，凯，天赋不错的一个男子，但在十五岁可没有阿尔托莉雅这般表现。
时间在两人的对剑之中逝去。
天光变成了阳光。
艾克托脸上已经布满了细汗，但阿尔托莉雅并没有，只是些许的喘息。
龙之血脉带来的力量真是惊人！
这般想着的时候，艾克托制止了阿尔托莉雅接下来的动作，道：“今天就到这里吧。”
阿尔托莉雅收剑行礼，“是！”
“你等会儿将你义兄的铠甲给他带去，我记得今日镇上有骑士选定赛。”
“好的。”
阿尔托莉雅答应的同时，亦有些奇怪，如此重要的事情，身为一个骑士，会把自己铠甲忘记吗？
走到镇上，便察觉到了格外不同的气氛。
不仅仅是多了大量生面孔，而是整个镇上的人们处在了一种沸腾的状态。似乎只要有一点星火，便可以化作燎原的大火。
“是骑士选定赛吗？”
阿尔托莉雅想到了这种可能，内心却觉得这并非是答案。
所谓的骑士选定赛，分为两个阶段，一个是侍从成为正式的骑士，即见习骑士。
第二阶段则是骑士的盛宴，骑士之战，这项活动原本是由解决仇怨的骑士对决发展而来，形成了一场所有的骑士的狂欢。
在平和没有战争的年代之中，这项活动便是决出最勇猛骑士的唯一途径。
但如今正是不列颠的黑暗时代，往年并非如此的热闹，甚至显得很冷清。
这样的氛围怕是只有在当年帝国尚存在时才会出现。可惜的是现如今，就连帝国的王城都毁于了战火。
“是梅林！”
“梅林来了！”
“在今天，终于那预言中的命定之王将被选出！”
四周兴奋的孩子，边跑边传递着消息。
阿尔托莉雅能够理解他们的兴奋，对很多人而言，梅林这个名字具有难以想象的魔力。
他既是史上最伟大的魔术师，亦是看穿未来的预言师。
在乌瑟王败亡时，对着人们说出了一则预言。
“乌瑟王的后继者早已经选定，他是赤龙化身，是命选之王，他将重聚圆桌骑士，将胜利的光辉洒满大不列颠的每一个地方。”
这样的预言是黑暗时代唯一的光明，以至于在乌瑟王败亡后的十五年间，不列颠都未曾沦陷。
卑王伏提庚一直以来都在疯狂寻找着王的继承人。
阿尔托莉雅的脚步慢了下来，她终于明白艾克托将自己送来的意义。
义兄凯纵然是一个原因，但并非最为主要的原因。
她的身份是这么复杂而厚重。
从小到大，便以少年的身份示人。其中有女性难以为骑士的规定，骑士注定会走上战场，基本皆是男性。但更重要的是她是乌瑟王的女儿，未来的王。
其实什么王不王的，纵使十五年来一直接受了梅林王的教育，始终朝着他口中‘理想的王’而努力，但那些灌输于脑海的内容，并非她真正的内心。
她可以认同梅林所说的话，但并不代表她可以为之实行。
然而无论怎样，这一天终于到来。
无论是乌瑟，还是梅林，亦或者她的养父艾克托，都在有意或者无意，引导她来到了这里。
发呆的阿尔托莉雅回神过来，抱着铠甲向着镇外走去。
她相信她的义兄也在那里。
作为一名正式的骑士，她的义兄凯心中亦有成为王的愿景。或者说自从老师的预言在不列颠广为流传后，每一个心怀复兴旧国的正义骑士，都会有这样的想法。
“只是该如何决出王的人选，以骑士战的资格吗？”
少女怀着疑问，走到了平原上。
镇外的平原，人头簇拥。她眺望着远处，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原，突兀有了一块石头，以及石头上的剑。
一柄看起来宽大的双手骑士剑，剑身被石质化，与石头连在了一起，浑然天成的石中剑。
“昨天梅林大人来的时候说过，拔出石中剑者即为不列颠之王！”
阿尔托莉雅很轻易探寻到了这样的信息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她看着一个个走向前的骑士，每一个都具有的一定的名气，但无论是谁，即使以神力著称的骑士，也丝毫不能撼动石中剑半分。
满怀希望而来，又失望而去。
少女看入了迷。
或者说她的心中第一次有了复杂的情绪。
她明白眼前这一幕代表的意义。
那宛如随意插在石头上的剑，那位一直教导她的梅林，都在等着她。
随着时间的逝去，就连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散去，石中剑亦未曾动容半分。
阿尔托莉雅找到了一脸不高兴站在一旁的义兄，将铠甲交给了他，问道：“凯哥，你也没有**吗？”
“既然没人**，那么就照着骑士的规矩来吧。他们已经决定由骑士战来决出胜负。到了这一步，便不是见习骑士能够插得上的事情。”
“那这把剑就不管了吗？”
“王的继承人并没有出现，或许也梅林大人弄错了吧。”
话是这样说，但阿尔托莉雅还是从凯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甘心。
“实际上凯哥内心还是相信梅林老师的话吧。”
凯自嘲一笑：“或许是这样吧，但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骑士战。这并非你的事情，你先回父亲大人那里。”
凯接过了铠甲，随着周围的骑士一同前往早已准备好的会场。
四周顿时变得空荡无比。
昏黄的阳光下，阿尔托莉雅孑然一身。
蓝色丝带将她金色的头发像少年般缠绕在背部，衣服亦是普通的麻布中性紧身少年衣，除了过于精致面孔外，再怎么看也是普通的少年骑士。
“但…老师，你所谓的理想的王，真的存在吗？”
少女顺着阳光，走到了剑的面前。
金色与蓝色的魔力交织汇聚而成剑柄，在闪烁着诱人的光芒。
她静静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。
意外的合适，她感觉可以轻易将它拔出。
但拿起剑的理由呢？
如梅林老师所说，成为理想的王？
为了人民而活，
为了人民创造美好的生活，
为了人民而献上此生？
“在拿起剑之前，还是仔细想想的比较好。”
回过神来，她的身后站着熟悉的人。
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魔术师，梅林。
“一旦拿起那把剑，你将走上了一条注定灭亡的道路，这不是危言耸听，而是既定的未来。”
梅林大概是可以察觉到了当初乌瑟的那丝怜悯，明明已经决定好的事情，到了如今，自己却先感到了犹豫。
或许重新选择一个王也好。
梅林等待着少女的回答。
阿尔托莉雅陷入了沉默。
手中的石中剑如阳光般散发着温暖，她想起了这十五年间，让她坚持下来的并非是所谓理想的王，而是与艾克托与凯与这小镇上的人，一起生活的快乐。
既然有这么多人期待，既然有这么多的笑容，那么，这一定并不会错。
即使等待她的是无可逃避，孤独的破灭。
剑被拔出。
温暖的阳光顺着剑柄，冲散了表面的伪装，露出了金黄色的长剑。
有难以想象的伟力注入了她的体内。
使得她的身体和容颜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。
这一年，少女舍弃了长久以来的安宁，走上了一条荆棘与鲜血的不归路。
没有后悔。
只有身后的梅林，轻声说了两字。
“笨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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